简单写一写吧,莫要吓坏了想发140字回复的小朋友哈哈。首先我并不认同「贴吧才是真的自由」,这要看如何定义自由。个人自由是有边界的,无限制的个人自由是危险的,群体下的个人自有是互相牵制的;同时在国内审查只会愈发严峻的大环境下,也没有绝对的自由可言。
所以相比于自由,我更愿意用「真诚不装」来形容贴吧。真诚未必是无害的,真诚是一种平民化的、普遍化的气质,这和精英主义所形成的语言体系是存在天然对抗的。沟通出于群体认同的需要,同频出于自我认同的需要,真诚是这两者共同的基础。
而贴吧是如何展现真诚的呢?由于我只在06-13年沉迷贴吧(那个阶段上网,没打游戏的时候就是在泡贴吧),故此仅谈自己当年的感受,以确保真诚(笑):
先说说新人友好。那个年代的贴吧是高度自治的。因为那时候同时做着几十万和小几万贴吧的管理,贴吧官方对于各种体量的贴吧干预都是很低的。管理层由自荐或推荐形成,再由吧内成员共同投票,民主选举票选出换届管理层,如有争议再升堂重新选拔。
为什么新人友好要从管理层讲起呢,因为很多贴吧有了管理层之后,会更加自发地形成一系列规章制度,这里面就包含了对于新人的接待和引导。那个年代最常见的就是,一个新人进贴吧随便发了个帖,只要是个中等体量以上的吧,就会有不同的人,在下面带链接回复你,让你按照贴吧格式改标题,以及选择内容分区,或者善用吧内搜索;并且还会有一篇比较成型的欢迎辞,进一步明确权责;最后才是解答你的问题。很多管理层都是有专门的新人解答小组的,回复效率极快。
那么没有管理层,新人会不会得到回复呢?答案是也会,贴吧当年一直采用的是时间倒序,除开置顶帖之外,发布的帖子会按最新恢复时间排到最前,即使没有被有组织的回复,新人的帖子也会在首页飘着,被热心路人回复。
那个年代的贴吧,大家都有着很强的集体认同感和荣誉感。所以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贴吧当年那么破,破消息体系(上了个百度hi还凉了),破百度空间(用的人也不多),破等级制度(一个最基础的经验值和名人堂打天下,后来才上的一个很潦草的等级体系),但是大家有那么强的对于贴吧人员和内容积极发展的自觉性和自驱力呢?核心还是在于人,人是怎么来的,以及人是怎么到了这里的。
在搜索为王的时代,通过百度搜索海纳百川一般,汇入了形形色色的、足以支撑起各个垂直细分领域的人——这是大体量和大流量的优势,他们提供了用户多样性的基础。而人是怎么进入到贴吧的呢?这是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问题,是来源于主动选择,无非是解决问题和寻求同类两大刚需驱动。人进入到了对应贴吧,发布问题等待解答,或者搜索问题提取历史解答,就是第一个正循环的开始;而寻求同类就更简单了,在同一个贴吧里甚至能分裂出两大核心战队,十大边缘战队,各自为阵、各为其主奔走呼号,收留每一个以为自己小众而孤苦无依的路人甲。问题解决了,还找到了具有遥远的相似性的人类,嘿嘿,你即使十天半个月记不起来,也终有一日会再来的。
所以海量的流量汇入是人群多样性和细分的保障,而贴吧本身的内容和用户活跃度又完成了第一个正循环,这边是留存的初始。为什么我们很难再抄袭贴吧的模式,即使一边喷他形式老旧技术腐朽,但是抄作业又抄不成?因为贴吧的核心既不是内容呈现形式,更不是产品功能,贴吧的核心在于「人」,人是从哪儿来的,人为什么在这里。现在已经很难再有当年百度搜索那么大的、近乎全民性的大体量入口了,也就很难再对人做进一步的圈层化和用户隔离,确保我在一个贴吧里不管躺平还是骂娘都很舒服,不会有人跨吧执法,挖我的坟再说我价值观有问题应当驱逐出境。
毕竟人的真诚都是相对的。我只有面对我的同类时,因为安全感和认同感,才有能力和意愿真诚地表达,无论是阐述还是开喷。当一个环境中充斥着不同属性的用户,甚至是对立的、尖锐的声音,我如何做到真诚呢?我只会上蹿下跳地骂娘,说你可去你妈的吧。
现在还在讨论贴吧的,似乎都是一些有着怀旧情结的人类了。当百度从PC搜索引擎时代的王者退下来,贴吧就树倒猢狲散,早已是竭泽而渔、日渐式微了。我从来不认为贴吧是不可替代的,因为以上用户高度自治和细分标签的模式,都在豆瓣小组中更好地继承和发扬光大了,豆瓣小组的细分程度是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它没有的,在忽喇喇似大厦倾时,每一个微小的个体在一棵棵小树下,不具姓名地报团取暖。
但贴吧在我心中是不可替代的,一半是不复返的少年时光,一半是那些天南海北、七嘴八舌的吧友们,在情绪激涌的青葱岁月,透过长长短短的方块字,跃然眼前。每个人都有着独特的形貌和真诚的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