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还无法和自己和解，因为你弄丢了从前的我”

稚气的脸庞，生疏的剑技，任凭旁人如何嘲笑他动作的笨拙，他始终坚毅的练习，不懈的坚持，不停的喃喃着，我一定能学会。

01

—

出鞘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张扬而不羁，你不断的传达着，你能战胜一切。那是一种无知带来的自负，却也是自信。

是啊，年少轻狂，因为没有见识而自负，也因为没见过未来而无畏。你笑着说，背靠着窗台，仰起头，饮下了刚倒的那碗酒。

不喝一杯吗？你斜过头，看向我，接着说。

我只喝水。我也笑着回答他。

那时在小镇学剑，你追逐的是专诸、聂政、豫让和荆轲，却又玩世不恭的不愿尽心学习。每套剑法总是浅尝辄止，看似学贯诸家，却无一精通。正是因为这天生的自信，带来了后天的自负。

每次你在比试中胜过对手，都感觉剑法不过如此，开始自以为通晓了天地。

你自以为是的觉得什么都能学会，却又什么都没学通。

我笑着望着你，你只是无奈的笑笑，说了一句，年轻嘛。

我学着周围的人的样子，因为他们都是这个样子，就算他们的剑法练的并不对，我也只是自己暗暗的记住正确的招式，然后和他们一样挥着错误的剑，做着错误的动作。

你慢慢的说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但是毫无酒意。我知道，那酒罐里倒出的，是如你如今一样平淡的水。

我端过酒罐，满了一碗“酒”，你又斜着头看着我，接着又转回去闭着眼睛笑着，小声的笑着。

是啊，虽然无知，但是却毫无畏惧迎接每一个挑战，并憧憬着未来，觉得自己能够面对后来那一个又一个困难。那样无惧的自己，好强啊。

是啊，我也饮下一口酒。

你讨厌那个无知的自己吗？我问到。

为什么讨厌，正是因为自信而自负，才觉得什么都难不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厌恶的。你依旧闭着眼说。

02

—

剑起

我讨厌的是这个人。

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你，在一个雨夜，吃力的应对着两个剑客。

记得那是你为了保护两个少女，素未相识的平民，但她们其实是被人构陷的忠良之后。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忍看着那两个剑客轻薄的言语与越礼的行径。

住手。你冷冷的说道。

与你何干！其中一个剑客拉着少女的手，少女无力而绝望的挣扎着，毫无作用，剑客却轻挑而强硬的回复你。

二话不说你纵身上前，却被另外一个剑客一脚踢开。你惊了，这样难以令人置信的速度与力度，你却依然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只是一时不注意，但这是当时的你难以企及的武艺。

不要干扰我们。那个踢开了你的剑客歪着嘴笑着，也是冷冷的说道。

突然你开始感到恐惧，你开始想，你无法战胜他们。但是脑海里不断的演算着你会如何对敌，想着如何破招，想着自己的天赋异禀，又打消了畏惧的想法。

你以剑支地，迎着逐渐变大的雨滴，直剑而去。对方二人轻松的抵挡着，甚至连剑也未出鞘。为了刺激你，同时也为了彰显他们与你的实力差距，第一个剑客依然在对着少女轻佻挑逗，而第二个剑客面无表情的破解了你的每一个招式。

你一边发招，一边观察着无奈而呐喊着的姐姐，无力挣脱恶人的妹妹，突然有一瞬间你恨自己。于是更加奋力的出招，对手终于感受到了你的杀意，剑出鞘，突然第一个剑客更加肆无忌惮的放肆着。

怒不可遏，你不懂愤怒无法提升自己的实力，任凭情绪指引着自己行动，短短数招，以被对方刺中六剑，四肢六道伤口开始渗血。

雨夜，血和雨混在一起。那一瞬间你的怒幻化成了惧，无力得无可奈何。

怎么办！

你终于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然而悲惨的事也许就要发生。

也许是厌烦了姐姐的吵闹，也许是嫌弃了姐姐的干扰，第一个剑客手起剑落，只留下一具无声的尸体和被吓呆了的妹妹。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你感觉突然全身所有的地方都被剑刺中了一般，然后伤痛蔓延开来，接下去是无尽的自责，无力和恐惧。

对方两人哂笑着，意识突然模糊的你使出了一招，对方二人却未能马上反应，为你所伤，你又顺势横劈一剑，重伤了第一个剑客，并落到了二女旁边。第二个剑客武艺终是不凡，抵了你的剑招，毫无怯意。雨落的更大，你猛地背起姐姐的尸体，拉着妹妹运尽全身气力劈出一道剑气，逼得对方二人一时无法过来，就此遁去。

这件事让你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问到。

不，他让我感到失望，我开始发现自己其实很弱，我所以为的，也许根本就不是我所以为的样子。我会去轻视别人，蔑视别人，评价别人的对与错，都是因为我还不够睿智，都是因为我还是那么无知。

天赋得来的武艺，让我以为是自己的努力。天赋得来的成绩，让我对周围嗤之以鼻。我无时无刻的不在炫耀着自己，但是在强者眼里，简直就是可笑的闹剧。

而没能救下那个姐姐的无奈，让我第一次感觉到，这个执剑的人，从武艺到心，都不够强大。

你说完这段话，望着天上的月亮，我感觉你的双眼中，似乎有些波澜，便未曾询问故事的结局。

但你却突然转过头，看着我，颤抖的说着，我没能救下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其实我听过这件事，一个剑客背着忠良女儿的两具尸体，昏倒在路边，所幸为善人发现。

一时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安慰呢？还是如何？我不知道，你却主动的给我倒了酒，让这个故事没有结局。

03

—

断剑

后来的你，开始修炼武艺，却发现越是习练，越是无法掌握，只觉自己武艺一日不如一日。

我知道那种感觉，那种从自信变得开始怀疑自己，并发现什么都做不好的自己，那是近乎绝望的感觉。

记得在一个阴天的下午，一个凶恶的大汉驱赶着一个少女，只因少女打坏了他的一只碗。很快就围了一圈的人，大汉恶狠狠的咒骂着，鞭打着。

是在教训家奴吧。一个路人说道。

可怜了这孩子啊。另一个路人说道。

我看到不到少女的脸，但是能感受到她绝望的表情和痛苦的内心呐喊。她在等待一个人去救她。

没有一个人出手，大家只是面面相觑。

你也在犹豫着，你怕无法胜过这个大汉，你怕无法救下这个孩子，你更怕最后的一点信心也被摧毁。

你不再是那个一往无前，不可战胜的少年。我突然插了一句。

那一刻，你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呆在了那里，眼中私有泪雨滑落。我俩相顾，我面无表情，等你继续诉说故事，你却又猛的似有所悟。

犹豫了很久，“鬼使神差”的依旧出手了。你也不知道心里明明想着是离开，为何却冲上前去呵斥了一句。

住手。

还是这句住手，当时的你想起了一些什么，心中瞬间又是愤怒、无力和恐惧。少女似乎看到了希望，躲在了你的身后。这个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你感受到了力量，许久未曾感受到的力量。

大汉头一歪，又甩回来恶狠狠的说，到我着充大侠了是吧！

看得出来，这是一个未曾习过武艺的凡人，你的心中还是觉得胜局已定。

对方一手迅速伸过来，想要掐住你的脖子，你本能的左肩一闪，躲过了。对方马上怒不可遏，双手齐上，按住你的双肩，这力量很大，不能让你无法行动，但你却无法动弹。

是恐惧，你特地强调了这个词。

我知道，你不是在为自己辩解，毕竟你的实力我懂，但当时的你确实受制于对方。

大汉将你直接丢了出去，围观的人一哄而散，有的躲在远处，有的躲在路边，你听到有人说，还以为是个高手，没想到是个唬人的。

最后的信心就如同彻底干涸的溪流，再也无法滋润内心这片大地。你开始进一步怀疑自己，自己不是明明苦苦习练武艺这么久了，为什么连一个普通人都无法胜过，你懊恼着。

然而此时大汉粗暴的扛起少女就要走，你又迅速爬起来冲上去，却又被对方一脚踢倒在地，踩着脑袋。

你看，我住手了啊。大汉嘲笑着说道。

你是不是狠狠的教训了对方。我笑着喝了一口酒，却看到你的脸颊有泪滑落。

不，我怕的起不来。你平淡的说道，我却开始有些激动的疑惑着。

突然你又听到周围有人说，就这两三下，何必冲上去招这番苦头来吃呢，真是活该。

不似出鞘时的意气风发，不似出鞘时的众人敬仰，不似出鞘时的毫无畏惧，你就那样躺在那里。看着周围人的指指点点，突然看到了少女已经绝望而麻木的脸庞。你用了一招平凡的掣膝，让大汉倒下，然后迅速牵着少女跑开了。

你们跑了很久，已经躲开了所有人。在一棵树边，你们二人休息着。少女打来了溪水，不住的感谢着你。

然而每一句感激，都如剑一般在深深的刺痛你，都如火一样在深深的灼伤你。你知道对方真诚的在感激，但是这样无力而艰难的拯救，你又能做多少次，你又是否真的救了她。

你苦笑着回应对方，示意她赶快回家去，然后离开这里。

少女终于笑了，然后邀请你一同去她家中养伤，你拒绝了。

我们共饮了一碗酒，我以为这还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但是这次你用一句话，告诉了我结局。

我送别了少女后，回去又找到了那个大汉。这一回周围却空无一人，我再次面对他，在数招之后制服了他。你还是平淡的说道。

为何？我问到。

面对恐惧，战胜他的方法就是直面他，然后马上行动起来设法战胜他。面对未知，战胜他的方法就是不断去行动，去探索，直到找到方法。如果在中途停下来了，人们会说失败了，没有办法。但是在追逐目标的路上，必须要不断去追寻，寻觅答案。所以我胜了大汉。

我知道了这个故事的结局，不过我也听说了这个故事。据说所有人都以为大汉是被主人责罚而遍体鳞伤。

04

—

何为剑

不忘初心。越来越多人开始说这句话，一则新鲜，二则熟悉，三则厌恶。每个人都要自己不忘初心，那究竟什么是初心？你愤怒的说道，眼中燃起怒意。

我想起我，学剑后和诸多人一样行走江湖，遍访名家，求名，逐利。以致于每每遇到旧友，我们交谈的都是近来与那些高手切磋了，声名是否更大了，佣金是否更多了。

这本没有错，但是作为剑客的我，却只剩下了这些，那么最初我追逐的是什么呢？

突然我也开始弥漫怒气，觉得碗里的酒为何如此平淡，意识为何依旧清醒。

你知道什么是绝望吗？你又倚着窗，弯起左腿，左手夹在膝盖上，右手端着碗。

我没说话，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说话，然后继续着你的故事。

记得在你的小镇，因你的小镇开始支持诸侯一，从前合作的诸侯二为绝后患，派出杀手剑客屠戮了你的镇子。

彼时的你武艺已有大成，却依然为对方数人所败。镇中留下抵御的乡人剑客皆为好手，却也一一败下阵来，被对方残忍凌辱杀害。你幼时憧憬的最强剑客阳哥，也被对方断了一臂，众人围而以剑刺之，妄图践踏他的尊严。

你就那样无力的一次又一次冲上去，被对方一次又一次击退回来。

住手！

还是这句住手，你闭着眼，弱弱的说道。

这一次你没有无力，没有恐惧，唯有绝望。

什么是绝望？绝望就是你不再恐惧，你以为自己有能力，你觉得自己本可以做到一切，却回忆起为什么当初不再努力一点，为什么不再准备的充分一点，为什么不再布局的缜密一点。

绝望就是，我本可以。

你看着我，我猛地倒吸一口气，端起碗，喝了一口酒。

你本可以救下阳哥，两人一同奋战将这些人击败。但是你去疏散乡里，但是你去解救乡人，但是你去听阳哥的安排。你无法和自己和解。

弱是原罪，而因为不努力、“本可以”而不去做造成的无力是原罪的原罪。你恨这个你，明明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本可以”，你却依然犯了这样的错。

月光洒在你的脸上，你的侧脸滑下一滴晶莹。听了故事的我，那一刻也是无力而绝望的。无力是因为故事，绝望因为我也经历了“本可以”。

我原谅不了那个自己，那个自己背弃了我的初心。

就在那一刻，我和你什么都没说，我没有再问到，你也没有主动说故事的结局，而这个故事我没有听说过。

05

—

从前的你

我和你后来都渐渐睡去，依稀听到睡前我和你说。

不是你说的，战胜他们的方法是直面和马上行动起来吗。

你轻轻的应了一声，是啊。

记得我和你来到了一个小镇，像极了我小时候的镇子。你惊愕的表情里透露着对这里的熟悉，眼前不远有个孩子在连剑。

那个孩子说，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靠我的能力，让大家都幸福。

周围的大人都笑着说好啊，等着呐。

我和你都笑了。

我走了过去，和孩子说了几句话，周围的大人和我寒暄着。你虽有疑惑，却什么都没说，享受着这平淡的一刻。

你看着他在那里练剑。我将那个孩子带到了你的面前。

稚气的脸庞，生疏的剑技，任凭旁人如何嘲笑他动作的笨拙，他始终坚毅的练习，不懈的坚持，不停的喃喃着，我一定能学会。

我和你说，我把从前的你找回来了。

先自评一个。

这个是我2020年初的时候写的，其实是对于2019年的年度总结。彼时经历了公司两次裁员，濒临破产，但是我依然对公司能够起死回生保有十分大的信心与期待，于是回顾了工作几年的种种，创作了一个故事。再次简单的说明一下。

第一个故事，表达的是我曾经一段时间初出茅庐时的心态，自以为了解的所有，带着一种傲慢的态度看待工作与生活，很快就因为自己的无知备受打击。

第二个故事，是曾经自以为自己已有所成长，来到广州工作以后，以为自己能够独当一面做好工作，结果因为一次失利以及协作上的失败，深刻的认识到，自己远没有自认为的那么强。

第三个故事，是经历了诸多失败以后，感觉自己做什么都不行，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甚至是自己曾经自认为擅长的事也做不好。在被人批评以后，为了找回面子又重新去尝试，发现其实自己还是能做好的，缺的是勇气和敢于挑战做好的态度。

第四个故事，是再一次自以为能够面对一切困难的时候，遭遇更多的困难之时，才知道自己依然是那么渺小。

最后一个故事，只是想告诉自己，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自以为是，找回曾经那个只想把人类往前推进那么一点，把自己和世界都更了解一点的初心。

阳仔 发表于 2024-1-10 2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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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图来自古剑奇谭三，接近结局时姬轩辕缅怀战友的台词与情节。